“成功了。她快醒了,你快回去吧。”
是谁在说话?
唔……头好痛。
萍安挣扎地张开眼睛,摇摆的视线像蒙上一层白纱,又仿佛沉浸在肥皂泡中,幻动无常。
梦幻泡影。
在光与粒子的碰撞,水与沫的折射中,萍安窥见一部分短暂的,关于过去的碎片。
那是一位高个女子,头后面漂浮一轮金属新月。挂着两枚锥形耳坠。
本属于五官的位置被马克笔般的笔触胡乱涂抹。
漆黑的线条不断抽动。不知道她在笑还是在哭。
她好像站在萍安的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。
在她的背后,是巨大的摩天轮。
“■■。”
她在说话吗?
萍安听到了音调,却分析不出。
她在对我说话。
一段思绪从脑中闪过。
对。
她在跟我说话。
“■■■。”
萍安张开嘴,对着未知女人的方向,不自主发出呢喃:
“克苏苏。”
嗯?
克苏苏……是谁?
萍安还没来得及开口。
只是眨眼间的功夫。
女人的身影像泡沫般炸开。
黑夜陡然变成白天。
“嘎吱,嘎吱。”
锈蚀的摩天轮在用它尖锐的嗓音报晓。
萍安意识到,自己正对着摩天轮躺着。
粉红眼睛一眨一眨,凝视面前歪斜的座舱。
里面爬出一只觅食的小蜥蜴。
四目相对。
蜥蜴舔了舔嘴巴,撒开腿润了。
“咕咕咕。”
萍安感受到饿,她站起身,看见面前被砸扁的座舱。
心里不由得犯怵。
昨晚发生的一切是那么可怕。
万一自己没有跳出来。肯定变成一滩肉泥。
她抬头仰望摩天轮。
五百米高啊……
我的天。
书里的怪诞可不是这样的。
她捡起地上已经击发的镭射枪。
看着地上拳头大的弹痕。
萍安第一次体会到社会和学校的差距——学校有吃喝,社会要你命。
“呼……”
既然自己还站在这,四肢健全,并无大碍。
那么,那只袭击自己的怪诞,应该是被我击退了吧。
镭射枪,通过激发特质子弹里的高能离子,打出类似于动感光波的射线。
对于怪诞这些具有类能量属性的生物,拥有奇效。
“咕咕咕。”
肚子饿得绞痛。浑身跟抽了筋似地疼痛。
萍安迫切需要一顿美汁汁的早餐来补充能量。
可自己人生地不熟,张望四周也找不到标志性建筑。
所谓公路,早就被杂草和银杏藏了起来。
她抚着肚子,撑着身子来到小飞象章鱼雕像旁。
看着花岗岩上的字样。
萍安露出苦笑。
就这个地方,一堆树林,竟然还能排41号,也是够离谱。
她使劲拍拍雕像,布满三氧化二铁的铁板哐哐作响。
好家伙,你这只章鱼就不用吃饭,整天晒太阳还能这么结实。铁皮也能补钙吗?真让人羡慕……
啊啊。
要饿死老娘了。
她眼神幽怨地看着摩天轮。
这玩意是游乐园才有的东西。
如果……这里是游乐园的话。
拜托!
隔壁来个超市好不好啊!
“嗖,沙沙。”
身后的杂草传出扰动的声音。
萍安神经反射地转身看去。
右手死死举着没有子弹的镭射枪。
仅一眼。
!
她就看见一只小女孩。
荒郊野岭的,肯定是怪诞。
长得也很怪。
她的嘴巴都裂到耳根去了,好像在被动地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。
女孩浑身上下穿着用银杏叶制作的连衣裙,淡黄的发丝也黏上不少。
她的眼睛是金色的。
萍安甚至感觉里面有煌金在流动。
“什么人!”
她已经饿得不行,累得不行,但还是喊了出来。
那女孩一愣,指指自己,歪歪脑袋,可怕的笑意更加灿烂。
这是什么……卖萌吗?
麻烦你把笑容收起来好不好。
萍安觉得自己已经神经衰弱了。
那女孩的食指转向萍安,发出腹语一样滑稽的声音。
萍安不敢确定她是否在用嘴说话,但她看见女孩的笑容没有动过。
“你看得见我?”
嘶……
完了。
萍安感觉自己麻烦大了。
按照黄衣女孩的说辞反推,如果萍安能装作看不见,一开始就无视她,也许还好点。
起码不会引起注意。
可事到如今,只能鱼死网破了。
萍安深吸一口气。
“没有劲!根本听不见!这么小声还想当怪诞!重来!”
狐假虎威。
黄衣女孩的笑意更甚,并且发出咯咯咯的声音。
“你能听见,还能看见。喜,实在是太好了!”
说完,她转身迈起正步,还扭过头看萍安一眼。俏皮地说:
“过来吧。”
黄衣女孩身影逐渐消失。
萍安琢磨一瞬。
你叫我过去,我就过去。岂不是很没面子?
啊,你是怪诞,那没事了。
我有不去的选项吗?
萍安觉得没有,唯一有效的镭射枪已经没了子弹,自己也没办法回到调查所里补充弹药。
面前是神秘的黄衣女孩,身后是昨天差点砸死自己的巨型摩天轮。
思量一下,起码那个女孩看起来没有要伤害萍安的意思。
可如果她是要带我去小树林里嘿嘿嘿呢?
那可就完了。
想了这么多,还不如行动。
萍安谨慎地迈入银杏树林。
竟然闻不到扰人的恶臭。
无论是怪诞的味道,还是白果的腐烂气息,统统没有了。
空气中只剩下来自植物,花草和木头的芳香。
奇怪。
我的鼻子坏了?
她跟着黄衣女孩的足迹——被压扁嫩草,还有卷进土里的银杏叶。
小心前进。
渐渐,她的身影也消失在银杏林中。
殊不知,那座看向她的章鱼雕像,开始慢慢挪动。
锈蚀的铁皮嘎嘣作响,软软的银白色金属露了出来。
它像鸡蛋清一样流淌。
粘在地上。
它伸长啊伸长。
然后抬起触手。
抚摸花岗岩上的门牌,消去上面的红锈,溶解油漆。
它慢慢给字迹镀上某种亮银色金属:
『银杏路第41号』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黄衣女孩的身影找不到了。
但足迹一路指引萍安回到熟悉的地方。
平安村调查所。
让萍安感到惊奇的是:
她才走了不到五分钟。
也就是说……
那个巨大的摩天轮,自己转身应该就能看到。
果不其然,她刚走出树林,回头一撇。
红褐色的“天眼”顶到了太阳。
超级无敌显眼。
奇怪。
我来的时候完全没看见。
萍安琢磨着。
她拖着疲惫的身子,准备进入调查所。
却在门口停下脚步。
她斜眼看向旁边。
沉默。
我的电动平衡车嘞?
不是搁这充电吗?
啊啊啊,没啦!
萍安有点想哭。
它可是玲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。
而且造价相当不便宜。是市面上最强的电动平衡车,号称充电五分钟,续航百公里。
其强大性能的关键就在于那块高科技太阳能板和里面的超级电池。
现在好了,全没了。
就连个车壳都没剩下。
萍安叹口气,不过她还是安慰自己。
想着自己还活着,就已经血妈赚。
她才上任第一天,就搞这么刺激,玩这么大。
她觉得自己未来在平安村的日子会很不好过。
唉……
人类怎么这么脆弱。
不如变成怪诞得了。
她踏上楼梯,打开门。
调查所里一切如初,就好像昨天是萍安自己出去那样。
奇怪。
她走进办公室。
看到地上的怪诞侦测器。
正常运转,没有异常。
再看看桌面。
口水干掉的痕迹还在。
奇怪。
萍安左右踱步。
我是怎么从这里出去的?
她看着窗户,从窗户看得见摩天轮遮天蔽日的影子。
……
她坐回座位,低下头。
在椅下捡到一枚弹壳。
是左轮的。
她清点物资,发现该在的,都没少。
真是奇了怪了。
难不成我连人带枪被怪诞绑了出去,从窗户里飞走了?
可调查所里并没有入侵的痕迹,也没有恶臭什么的。
查监控?
额,查不了。
那是总局才能看的东西。
他们一个小小调查所要看监控,还得向上级申请。
萍安嫌麻烦。而且也不合适。
反正什么怪诞的,该见的都已经见到了。
想必自己也算是跟本地人打成一片。
虽然……这些怪诞和学校里说的不太一样。
但管他的,我还活着,不是吗?
萍安咀嚼着压缩饼干,把双枪保养好后,上膛,准备放进抽屉。
“嗯?”
拉开抽屉,本该空无一物的木头匣子里此刻却有条五厘米长的不明物体。
她胆大地凑过去看。
好像是塑料包装的玩意,浑身黑黑的。
哦,上面还有字,写着:
『“0添加”巧克力』
巧克力……
WTF?
怪诞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?
而且好久没吃过了。
萍安关上抽屉,一脸冷漠地解开镭射枪保险,然后对准抽屉。
另一手慢慢拉开。
小东西,被我逮到了吧!
鱼唇的怪诞,伪装成巧克力是吧?
看我一枪崩了你!
她把枪口贴在巧克力上。
镭射蓄能的紫光开始嘤嘤作响。
萍安能感受到从枪身传来,巧克力一块一块被压碎的触感。
咕咚。
她不由得咽口水。
说实话,她有点馋。
要知道压缩饼干没味,又噎。
她很不喜欢。却无可奈何。
这时,有一块巧克力摆在巧克力爱好者面前。
无疑是一种诱惑。
萍安最终没有开枪。
她知道,这个巧克力,可能真的就是个巧克力。
因为如果它是怪诞,早就被贴脸的镭射离子吓跑了。
“呼……”
我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呢?
她敲敲脑袋,觉得微微头疼。
只是一块来路不明的巧克力而已。
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。
我又不吃。
就看看。
就看一眼!
她把巧克力拿出来。
翻到背面,想着如果它是什么三无产品,那就丢掉。
结果,才看到营养成分表,她就傻了眼。
『每一根含一百克(一份)
蛋白质:6g
脂肪:6g
碳水化合物:6g
呐:114.514mg
能量:9960亿千焦
营养评价:推荐食用,一口起飞,超越人类,突破天际。』
???
好家伙,你搁这装TNT呢。
我一口一个原子弹是吧。
萍安满头黑线,想着这东西也太夸张了。
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巧克力怎么可能有如此能量。
什么的人情世故守恒,永动机守恒定律都不要了是吧。
好怪哦。
再看一眼。
『配料:异化核氢核锂,泰坦之心,高能离子键,超级共价键,氟化氢植物油,羟醛缩合鬼兜虫,……尸用色素(朱砂,铁丹,群青,雌黄,巴黎绿,木乃伊棕),紊乱的电解质,污浊的自来水。』
从上到下,天然可可脂是一点都没有。
真正的0添加巧克力是吧。
鬼兜虫?
加的都是什么鬼东西!
瞅瞅生产地址。
『平安村银杏路第40号』
emmm。
萍安不想评价。
产品许可证号:谁的许可?我做的还能有毒?
生产日期被一坨黏腻的污渍盖住。
有效期:Forever。
……
行吧。
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冲垮萍安的世界观。
怪诞的世界果然是正常人难以理解的。
她正打算一个飞抛把巧克力丢进垃圾桶里。
就听到滑稽的腹语从身侧出现。
“看你半天了。你™吃还是不吃啊?”
还没等萍安反应过来,那人一把夺走巧克力,撕开包装,露出里面银色的物体。
直接往萍安嘴里塞了进去。
“呜呜呜?”
萍安难以置信。
黄衣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调查所里,所有的警报和侦测都形同虚设。
她踮起脚,白嫩的手死死捂住萍安的小嘴。强迫她把整块巧克力咽下去。
这个过程痛并快乐着,萍安心理上拒绝吃这种奇怪玩意。
但生理上,浓郁的香甜和可可芬芳却让她口水分泌。
粉红的眸子在瞬间变成了灰蓝色。
惨白的发丝也开始变得黝黑。
萍安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。
她只能瞪大眼睛与黄衣女孩的金眸对视。
对方的眼里,金芒流转,而她的眼里,泪水打转。
此刻,一高一矮,一个少女一个萝莉在大眼瞪小眼。
这幅场景被萍安记在心里,同样在这一天,这个时候,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。
我……是不是忘记吃药了?
精神病的药还有白化病的药。
糟糕,全忘了。
玲姐的嘱咐,没能遵守。
下一秒,思绪开始混乱。
在萍安的视线里,一切景物开始如彩色电视花屏般闪烁。
黄衣女孩可怕的笑容逐渐扭曲,昂贵的红木办公桌崩裂瓦解。
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跳动。
除了心脏,都在跳动。
身体越发灼烧,头脑也更加沉重。
在前一瞬,她的眼里出现学校,出现魔都的科技建筑,出现片片花海夹杂在稻田中。
下一刹,她遇见下水道里的怪兽,巨树上的篝火,腾飞的怪鸟,喷火的猛兽。
身子轻了,眼前也不再迷茫,念头通达了。
她终于看见自己的身体。
银色的血液在疯狂敲击每一个细胞的心灵,给它们带来了科技与狠活。
无数道暗色流光闯进心脏,将肌肉组织变成未知的金属。
内视,继续深入。
她感受到不能被感受到的东西。
是“气”,还是量子?
极小的微粒分了又分,像切开无数道口子,里面迸发出不一样的光。
可见的,不可见的,她都感受到了。
太美丽了。
真的太美丽了。
打开宇宙的宝箱,让每一个生命都热血沸腾。
想看到更多。
怪诞究竟是什么。
想了解更多。
我又是什么。
无数的欲望充斥大脑。
终于,萍安窥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。她站在宇宙中。
玲姐?
玲姐!是你吗?
“不是哟。”
“她”转过身。
玲姐的外貌被细长的机械撕开。
代替她的,是一朵孤傲的银色蔷薇。
是人,亦是怪诞。
无数机械臂从四处飞来,拖着机械王座,首尾相连,有规律地排在她的身后,如孔雀展翅。
百米,千米?
萍安看不清,好像每一条机械臂的长度都望不见头。
它仿佛能超越时间的跨度。
直接触及萍安的心脏。
“她”用食指撩动金属色泽的长发,在王座上高傲地俯视。
半透明的银眸充斥着喜悦和难以言说的狂热。
她的声音清新而淡雅,像纯铁反射的光。
“萍安,初次见面。我叫克苏苏。是你的……
新任宿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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